诸君,我最喜欢种土豆了。

[火アリ]慕情 3。

流感无双预感……(苦。

写完啦!



3.


在那个下午,与取材主旨大相径庭的闲聊中,有栖川切实理解了眼前的人与自己想象中所描绘的形象完全无关。这里既非犯罪者的温床,也不是青少年们逃离学校的根据地,而是被遗忘与想要遗忘的人们安身立命之处。“庇护所”这个词对Smoky来说太过傲慢,他将所有的人都视作家族。这个被苍白棱角所包裹的青年,与其说是他们的“老大”,不如说是”领袖“,从他谈及家人时近乎透明的笑容看来,有栖川敏锐地察觉到那寡言的外壳下灵魂纯粹的热度——想必也有人会因此而被灼伤。

比如集团纷争——在青年的介绍中,这个在地图上一片空白的地方其实划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有不同的“帮派”所占领的这个无法地带,简直就像是泡沫经济时代的少年漫画,当然也不可能通过和平友善的交流来解决,只能以明快而赤裸裸的暴力行为代替。时而合作,时而决裂,小型的冲突几乎充斥在日常生活中,有栖川因此而意识到那呼朋引伴的口哨声意味着怎样的警报,自然也能推测出其中肯定有着比这里氛围更为糟糕的区域存在。

“那家伙应该也是为你考虑过了。”说起那位八成在偷笑的中间人,Smoky的口气有了几分无奈:“毕竟顶着这张脸贸然出现,作家先生怕是在无名街以外都不能全身而退。“

那些家伙可不是很有耐心听完几乎是玩笑般巧合的来龙去脉。

当然,这绝不是指这条街道上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安分守己的好人。对于这些法律上并不存在的人们来说,想要维持这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群体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已经不是边缘人这种轻飘飘程度的描述了,失去了身份的他们,本身就是犯罪的一部分,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兼职打工,也可能被严格地判断为违法行为。这其中的细节与艰辛,Smoky轻描淡写,小说家却不能置若罔闻。

政府义务、社会责任、法律的边界,这些在大学的课程里从耳边掠过的词汇突然盘旋在有栖川的思考中。身为局外人也好,作为取材的访问也好,他都不能将这样代表着立场上优越感、自作主张的关心向对方表现出来。Smoky拥有的这份让有栖川觉得寂寞的疏离感,正是他作为守护者的尊严体现。小说家无法将心情坦率地传达出去,不禁后悔没有叫上某个社会学者。如果火村在场的话,即使自己顺着感情说出些不像样的傻话,他也一定能凭借那偏激的正论让对方接受吧。

自诩为火村最大的理解者,相遇以来有栖川不是没有思考过对方流离辗转的少年时代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拥有着朴素而温暖的双亲家庭的文系少年,几乎从未挥舞过拳头进行肉体上的拼搏,尚且有着无法为外人道的痛苦伤痕,现在坐在这拼凑而成的房间里、有着相似的面容和完全不同人生的青年,两者心之间的距离,恐怕也真实地存在于自己与火村之间。

如果名为有栖川有栖的存在,也是在同样的背景中成长起来,是不是也会拥有和他同样的脸……


“……爱丽丝……老师?“让有栖川从习惯性的负面思考中恢复,是刚才那位紫发的女性,她正小心翼翼地从代替门的帘子后面探出身来。

“谢谢,已经够了哦。”短短几小时内,有栖川面前已经放着四个人拿来的四种不同的碳酸饮料,与其说是待客的热情,不如说是充分体现了对他的好奇。当然主人没作表示,他更不好意思拒绝,甚至还尴尬地去了一次洗手间。有栖川本身颇能理解他们,尽管俗话说世界上有三个与自己相貌相同的人,但是这种机会基本是可遇不可求,甚至还经常被推理小说拿来当题材——只是听到好几次别扭而无恶意的关西腔模仿让他稍稍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练就火村那样的标准语。

“咖啡……Smoky……”

“拿过来吧。”青年开口道:“只有罐装的,请不要介意。”

“啊……谢谢。”有栖川不好意思地接过来:难道是被看出来了吗……

是自贩机里常见的品种,不过以他沿途所见的风景,想必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买到吧。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小说家发现少女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盯着Smoky欲言又止。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他一边紧张起来,一边又借着这个姿势悄悄打量两人。

“怎么了?”

“タケルさん把药拿回来了。“

“啧。”青年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真是多事的家伙,明明一堆人在找他。”

“也是好意,呐,Smoky?”

“知道了,我会吃的。”

少女露出了过于明显的欣喜表情:”我去拿。“

“他人呢?”

“刚才タケシ请他帮忙检查装备,要我去叫他吗?”

“不,不用了。”

目送少女几乎是蹦蹦跳跳地离开后,青年注意到有栖川双手握着咖啡罐假装四处张望的样子,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怕和作家先生想象的不太一样。“

“咦,哎?我不是……”

“最近有些感冒,我们的人不方便去医院,又总爱小题大做。”

这个人果然也是被家人关心着啊……联想到谈话期间的几次猛烈咳嗽,有栖川点了点头:“春天嘛,总是会这样那样,要注意休息呢。”

“无名街是绝对不会沾染任何‘药物’的,无论要付出何种的代价。”

有些突兀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比小说家的第一印象要热血得多的青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走神了——更重要的是,迷路了。

有栖川从短暂的回忆中上浮,发现自己不但已经失去了青年的踪迹,还被人流夹裹着,正在向仿佛全城的人都聚集在此的广场走去。

一旦被卷进去可能几小时都出不来,认识到这一点的有栖川不得不把装着面包的纸袋举在头顶,用宛若溺水的姿势和蹩脚的英语道歉,试图想要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

然而以他那被平均身高淹没的体型来说,这只能算是徒劳无益的挣扎。

就在有栖川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了他那高举的手腕,巧妙地将他拽到了一旁岔路的小巷中。逃出升天的小说家终于能够大口喘息,尽管是几乎被圈在怀中的微妙姿势,这个恰到好处的身高差倒让他异常安心:“谢了,ひむ……ら……”

——烟的味道不一样。黑色的长风衣和月牙型的金属项链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副教授的身上,从瘟疫医生的鸟嘴假面里露出的下颔看起来倒是完全一致,只是那蔓延至颈部的龙形刺青质感绝不是骗小孩的贴纸……

有栖川张开口,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

对方将食指按在他唇间:“嘘。“然后指了指另一侧的拐角:“从这边就可以回去了。”

所谓的世界上有三个相像的人,然而听到对方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有栖川只能产生更多的疑问。

“你到底……”

“Smoky还在等我。早点回去吧,爱丽丝老师。”墨色的双眼眨了眨,像是某种警告,男人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游行的人群里。


“然后呢?”副教授合上手中的书,点燃骆驼牌香烟,摆出洗耳聆听的姿势。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相遇……”小说家用红茶冲下口中的牛角包,整理着思绪:“对方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春天的傍晚来临得仍然很快,有栖川从那个“家”中出来,太阳已经快要落到旷野的地平线下。如果是在被建筑遮蔽的城市里的话,这会儿已经可以算是夜幕降临的状态了。

送客的青年仿佛因为夕阳的余晖太过闪耀,微微眯起眼睛:“那么,再迟就不好了,有栖川老师。”

“真是抱歉,叨扰了许久。”

“如果能有帮助——应该是不可能吧。”

有栖川不能立即否认。毕竟这与他最初的目标完全无关,但同时他也绝不是一无所获。

“什么什么?是要以Smoky为题材写书吗?”

“武勇传?”

“要认真写啊,作家先生!”

“你又不会看!”

“当然会看啊!“

“认识汉字吗你……”

周围七嘴八舌的起哄声,让有栖川不知如何应对。

青年的咳嗽声平息了一切:“与无名街有关的一切都不会向外界透露,这是既定原则,与我个人的情况无关。タケシ,你送老师到车站。“

“不用……”

“期待你的新作。”没有留下让有栖川拒绝的空隙,青年异常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尽管八成只是一句客套话,有栖川在那年的新刊出版之后,还是联络到了那位中间人,请他送了一本去无名街。内容当然与之前的取材毫无关系,仍然是他擅长的青春推理。更实际地说,小说家觉得以自己的历练还完全无法涉足这样的题材,将那个春日与青年的意志都藏在笔记中,希望终有一天能够传达出去。

再一次的季节更迭之后,他才收到了一封“读者来函”。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那个可不是什么赶流行的染发。”有栖川嘟哝着,对当时的迟钝仍有介怀。

信是名为タケシ的武斗派成员写的。无名街的守护神已于当年夏天病逝,按照他的意愿,葬在了附近的废墟中。随信的照片上,那是个被郁郁葱葱的绿植环绕的大楼底层,有栖川的书也同样被供奉在了造型简单的墓前。

“只见过一面,如果想把他称为友人,也太过僭越。”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作家觉得再厚着脸皮也不能这么说:“但是或许是因为外表的关系,总觉得是有一种缘分在内吧。”

究竟是因为对他的英年早逝太过震惊,还是说不知不觉记忆已经开始模糊,才会把别人误认为是他呢……如果是后者,作家先生对自己大概会相当失望。

“说不定不是误会。“向来与神鬼无缘的社会学者说出了让小说家大吃一惊的话:”那个很像我的男人不是清楚地报上了Smoky的名字?“

“…………”

“不用看我了,我刚才一直坐在这里看报纸,随便问这附近的人都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火村习惯性地用手指轻抚嘴唇:“况且我可没有无聊到要变装去吓人。”

“但是……”

“在你失魂落魄地回来之前,也从没说过取材的事吧。”

“…………”确实连编辑都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有栖川遵守着与Smoky的约定。

没错,那个人不可能是火村。无论怎么分析,已经不再宿醉的大脑都得出同样的结论。

但是,这就出现了更不可能的情况……

“アリス,你知道carnival的写法吗?“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作家先生的不服气戛然而止,火村所指的当然不是片假名。

“謝肉祭。”副教授夹着烟的右手,抽出桌上一张纸巾写道:“各国现在的表现形式各不相同,关于起源当然也是诸多说法。其中相当有名的一种是以春耕节为源流,意味着春季与冬季斗争的结束,烧掉象征着冬季的稻草人等等,迎接春之神在大地上的复苏。”

燃烧的火焰,戴着假面狂欢舞蹈的人群——

“再没有常识也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吧。”

盂兰盆节。日本的夏天中,纪念故去亲人的重要祭典。据说在戴着头巾帽子或者面具跳着盆舞的人群中,偶尔会混进已经去世的人。

“各地的传说不太一样,有的说是觉得很面熟却想不起来,回家之后才想起是已经去世的亲友,也有说是被认出来或者被碰到就会消失。”

“火村……“这种颇为浪漫的传说,在火村那一本正经上课风格的解说里出现,让有栖川不由感叹。

“我不是要提出什么新的假说,只是这两者在‘形式’上的重合也可能会造成同样的现象。”

前提是你不是因为宿醉产生了幻觉。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个。”

下一秒,副教授肯定的语气就让作家先生又回归了现实:“真不愧是临床犯罪学家火村英生的推理啊。”

男人伸出手揉了揉故意棒读的恋人乱翘的短发:“就当做是特意来向你告别的吧。”

萍水相逢的交情,能有这样的际遇,绝不是件坏事。

“这么说,那个有着龙纹身的人……”

想必也同样不在人世了。

“多半是Smoky的故人吧。”有栖川喃喃道。即使只是记忆的错位,他也仿佛在那个下午的无名街,曾经瞥见过相似的身影。

“告诉陷入感伤的作家先生一件好事。”

“…………”

“侍者说,这几天旅馆顶层附属的酒吧会全天候开放。”

“火村……”

“走吧,去尝尝这里的贝里尼有什么不同。”

“还有干马丁尼,火村请客。”

“还有干马丁尼。”副教授看了看露台下持续涌动的人群,把剩下的烟头熄灭,站起身来:“人生就是一场长长的化装游行。”

有栖川不禁笑了起来:“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不是这么写的。”

“是吗?”

“绝对不是。”


少し嬉しかったことや

少し悲しかったことで

将来的某一天,想为你送上名为纪念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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