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我最喜欢种土豆了。

[言切]言峰绮礼想过平静的生活。

原来忘记放全文了。

在2章开始前应该还会写几篇短篇……

虽然是FGO主轴的,顺便一提my迦勒底真是嘛嘛黑啊。

向着CP22出刊而努力!

 

以下因软件问题的双引号错误和手误错字都没修(懒。

Everything happens for a reason!

 

 

言峰绮礼想过平静的生活

圣诞节之后的某一天,通勤的早高峰过去之后,一切本将暂时归于平静。但是,一路拉响警笛疾驰而过的几辆警车,显示出不同往日的紧张气氛。其中既有县警涂装的标准白车,也有闪烁着红灯的黑色“便衣”车辆,这样的组合在这实属安宁的城市里已经属于大动干戈。
警车们并未往人群聚集的站前或者隔水相望的商店街去,而是渐渐远离了市中心,往有点偏僻的山上奔去。那里并不是居住区,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建筑,但冬木市的居民却都很清楚那个位置上到底存在着什么——前两天他们中的一些人刚刚去造访过那里,度过了一个温暖而欢乐的平安夜。
代表着市政府公权力的交通工具们先后到达了目的地:即使在冬季也仍然有着绿荫环绕,位于山顶上的冬木教会。随后,从车上下来的警员和黑西装们,敲响了教会那古朴的大门。时间是上午,地点也偏僻,所以目击人员并不多。不过仍然有好事者向间桐雁夜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没错,我看得很清楚。是言峰神父——不不,这不可能,他那么高的个子,全市也找不出几个来吧。手铐?没有吧……他像平时一样背着手,面带笑容的跟警察上车了。”
“也就是说,不是逮捕,而是任意同行吗?”身为冬木唯一一家新闻机构的记者,黑发的青年向对方确认到。
“那么复杂的事情我可搞不懂。”对方摆了摆手:“不过,之后那些便衣陆陆续续搬了些纸箱子出来,一起带上车走了。”
“纸箱子?里面装了什么?”
“很普通啊,只是些文件之类的吧。”
文件。黑西装便衣。任意同行。
间桐青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这些,目击者却兴致勃勃反过来跟他问起了情报:“记者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
“嗯?”
“关于言峰神父啊——传闻太多了。”
言峰绮礼,作为冬木教会的负责人,已经快五个年头了。上一任是他的父亲璃正神父,在冬木多年,为人和善诚恳,不仅是教众,就连一般市民也对他颇有好感,可以称得上是神职人员的标杆了。
五年前,璃正神父自觉年纪大了,便请求圣堂教会派遣后继者,或许总部考虑到他本人的影响,来的正是他的儿子绮礼。二十代后半的青年自神学院毕业之后,一直在欧洲多地辗转,据说是初次担任固定教会的职位。加上他身材魁梧,表情过于严肃,与父亲璃正截然不同,一时之间众人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对待他。
在欧洲期间的不祥事,具有暴力倾向,其实有犯罪记录,经常有可疑的外国人会来找他,似乎从事异样的研究……各种匪夷所思的说法不断地喷涌出来,从单纯的恐惧到下三路的八卦,应有尽有。
不过渐渐地熟悉起来之后,也不过就是个不苟言笑,因为经验不足偶尔会过度紧张的年轻人,本质上也是很亲切和蔼的——加上这几年他稍稍留长了头发,表情也柔和了很多,令人回想起他父亲的样子,工作一丝不苟,大家都认为他是位同样值得尊敬的好神父。
然而当“逮捕”的嫌疑落在了他的头上,也就再度唤起了对这些古旧传言的回忆。
间桐雁夜对这些没有什么直观感受。他家虽然是本地的望族,但是从小与家里人关系并不融洽,就读了外地的大学,毕业后自愿派遣到中东那一带,因为在战场上受到波及,身体状况无法再允许他继续待在前线,前两年才回到冬木来。
对他来说,言峰绮礼是新参者、同时也可以算是比他老资格的“邻人”,在社交往来中,这些流言虽然曾经入耳,却并非他的关注点所在。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作为港口城市,冬木本来应该具有的开放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朴实而安定的居民们,也和他那古老的家族同样,容易陷入“异乡人”妄想,出于对未知和改变的恐惧,构陷和罗织一些排除异己的罪名。
合上了笔记本,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中肯的回答:“不,我想那些都不是事实。”

教堂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有一种不和谐的荒诞感。间桐青年并不打算在此无谓地挑战公权力,所以干脆地放弃了现场勘查的计划。
接下来——
如果这是某个写作GAL读作视觉小说的游戏的话,他就已经站在了两个选项的分歧点上。
一是去拜访与间桐家算是有着相当渊源,也是冬木众所皆知的名门富豪。以珠宝和贵金属的进出口贸易为主要业务的远坂家,这几年却与言峰神父有着相当密切的交往,其中的关系于公于私都很难理解,也就很有想象空间。
二是去找住在商店街的最尽头,据说曾在警视厅任职的前警官,现在却跟藤村组作邻居,同样谜团缠身的男人听取意见。
对间桐雁夜来说,这几乎没什么可犹豫的。
所以他现在正坐在榻榻米上,对着一张饭桌——这个男人的家里没有客厅,只有和厨房接在一起的饭厅,还是纯和式的。
不过他并不讨厌,不论是这个附带仓库和道场,对父子两人来说大得过头的家,还是眼前正在厨房里泡茶的可疑男人。
这也是他会来这里的理由。
“不好意思,我忘记士郎把红茶放在哪里了。”叼着烟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杯子倒满,随后把茶壶放在了桌上,就笼着手坐下了。
这意思相当明了,间桐也就拿过了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就是普通的市贩品,但是味道不差,属于平均水准朝上,性价比很高的那种。看来家主——应该是购买者很有主妇心得。
“……然后?”男人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间桐刚刚描述了上午教会的情况,当然也仅仅是目击者描述的那些,删掉了对方主观臆测的部分。
“以圣堂教会在冬木的名声和地位,警方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差不多。但是任意同行的话……”
“还有查收的物资呢,何况里面还混着县警的车辆。”
“确实一时摸不透情况。”从口中呼出白烟,男人眺望着冬季萧索的庭院,仿佛在思考:“最近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件。”
“没错。”在收到消息的时候,间桐已经顺手让同事查阅了近期的档案,非但没有未侦破的杀人盗窃案之类,就连交通事故都没有几起,冬木真是一个相当和平的城市:“但既然县警出动了,那也有可能是外市的案件吧?”
可是那范围就太大了……间桐自己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说实在,尽管谈不上信任,但确实也很难想象那位神父会特意跑去外地作案。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从居家和服的领口伸出手来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野狗似的男人分析道:“你提到搬运了相当大量的证物,教会也被查封,从这两点下手比较快。”
“是这样吗……”间桐又喝了一口茶,匆忙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我也会去向那边打听打听,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哦。”男人补充道:“你也真是喜欢绕远路啊,怎么不去警署那边打听?那个叫什么来着,记者俱乐部?”
“这里可没有配备那么夸张的机构,最多也就是会出公报吧。”那里早有混得熟的前辈记者去蹲守了,自己跑去也捞不到什么新情报。
“是嘛,干这一行竞争也挺激烈啊。”不咸不淡地感叹着,间桐知道男人的语气里其实只有漠不关心,却又答应了他的请求。
“说起来,您一点都不意外啊。”
“什么?”
“关于言峰神父被逮捕——失礼,是被带走的事。”
“……啊。”不知道是回答还是掩饰,男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么第一时间来问我的间桐你,又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呢?”
“——我回来了!”稚气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对方以间桐不曾见过的速度跳了起来,把烟按灭在烟缸里,然后向桌子中间推了推。
“老爹,今天晚上……”脚步轻快地小学生走进客厅:“啊,有客人。”
“嗯嗯,你也见过的,间桐记者。”
“您好。”就读于附近小学最高年级,已经可以称为少年的红发男生放下了书包,姿势标准地鞠了个躬:“间桐先生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啊,不用劳烦了,我马上还要回社里去。”明白对方才是这结构单纯的家里的料理人,间桐立刻回应道。
“是吗,太遗憾了。”少年的口气里听不出客套:“啊,老爹你又抽烟了吧!”
“不是我,是这家伙。”
“原来间桐先生抽烟吗?”
“当记者的都抽烟啦,他们有焦虑症。”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辛苦了。”
尽管间桐想抗议不要随便对纯真的小朋友乱灌输奇怪的概念,却在男人充满魄力的目光之下不得不保持了安静。
“你快去换衣服吧,士郎,我去送送间桐。”
“啊好的。间桐先生再见,希望您下次能来共进晚餐。”
少年毫无杂质的眼睛让他联想起家中与少年差不多岁数的侄女,间桐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拿上外套离开了室内,空气陡然为之凝聚,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气,间桐不由得将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而宅邸的主人则只是在家居服外披上了冬季外褂,比标准身材削瘦的体格——虽然间桐也没资格说人家——却丝毫没有畏惧寒意的表现,或许这就是锻炼程度的差别。
“那么就先这样。”总算逃避了养子的指责,男人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有消息再联络。”间桐也不再迟疑,远远望了一眼隔壁藤村组的大门,向着商店街走去。

其实刚刚被反问的时候,青年也觉得不可思议。
卫宫切嗣,被称为“魔术师杀手”的男人。这个别名非但不明所以缺乏震撼力,还透出一种脑子不太好使的幼稚感——这是间桐雁夜的第一印象:难道这家伙在当警察的期间主要工作是搞魔术破解吗……去年夏天爆发过的某个连续残害小动物事件里,跑现场的间桐从担当刑事的闲聊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Career出身的卫宫警部本来是在东京的“总公司”任职,六年前不知道得罪了哪里的高层,被发配到冬木市,丢在谁也不知道他是上班了还是没上的闲职上,冬木市五年前的大火之后就辞职了,现在则是担任着藤村组的顾问。
藤村组是老牌的建筑公司,现任社长藤村老爷子为人直爽,生意也从不偷工减料,深受市民的好评。可是这些历史悠久的建筑公司多少都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来历,藤村组的“组员”自然也不是什么纯正的一般市民,本来就在警方的监控名单上。刑警转身做了黑道的顾问,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接触过的Career组基本都有着超出常人的自尊,对这位看起来颇为不拘小节的精英,间桐还是有着几分好奇。
现场的刑事们一笔带过,感叹说不定卫宫会擅长处理这种事件,间桐也就把这话听进去半分,不至于硬是绕到人家门口去取材。所以他第一次见到卫宫切嗣,是那年秋天在小学的教室里。被组长以“哪有那么多社会新闻”为由赶去采访家长参观日,在后排那些精心打扮的妈妈们里,混着一个穿钝色和服的男人。着装固然是整洁合理,那头蓬乱生长得过于个性的短发和下巴上的胡茬明显让他与一般的上班族格格不入,幽深的黑色眼睛和局促不安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野生动物。
“那位是……?”他不由得向作为向导的老师询问。
“我来看下——这个教室……嗯,是卫宫家的爸爸吧。嗯,真是个显眼的人呐。”
卫宫切嗣。这个与精英形象毫不沾边的男人的名字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于是他在课后的采访里,就有些刻意地站在了那间高年级教室的附近。
“士郎,果然还是西装比较好吧?”
“嗯?不会啊。”
“啊,是吗……”
“老爹穿西装反而会让我紧张啦,而且周围的其他人都不太想靠近你的感觉。”
——现在他这样也丝毫没有增添亲切感啦,虽然太太们的目光里也有着自己不能解析的复杂成分。间桐这么想着,迎上正在“愉快交流”的父子。
“请问,能打扰你们几分钟吗?”
稿子总是要写的,父子俩的搭配又在参观人群里比较少见,间桐的采访并不突兀。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前刑事意外地腼腆而寡言,大多数时间都是看起来颇为活泼的儿子在说话。
“嗯嗯,原来如此。”把笔记放进口袋,间桐伸出了手:“感谢你们接受采访。“
“没什么。”男人短暂犹豫了一下,也还是回握了过去。
这一瞬间,间桐知道自己的预感对了。男人的手干燥而有力,修长的手指和手掌上的不同位置分布着的老茧,青年对这些非但不陌生,甚至还有几分亲切。
感到对方的稍稍用力,间桐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握得太久了,不由得急忙松手,顺带挤出了职业笑容:“卫宫先生平时做什么运动吗?”
“啊?”男人皱起了眉头。
“剑道呀。“红发的小朋友自慢道:“老爹很厉害的,还在藤村爷那边做指导呢!”
“啊,不,只是些基础训练而已。”父亲挠了挠那头蓬乱的短发。
“那士郎小朋友也在练习剑道咯?”
“嗯!”
“了不起了不起。”这倒不是什么奉承话,虽然并未结婚,但间桐确实对小孩子颇为喜爱。
就这么又聊了两句学校生活,两人将要离开的时候,一直只是在旁边宛如神游的男人开了口:“间桐记者。”
“嗯?”
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敬语,不过对方并不在意:“是不是腿受过伤?”
“…………”自己这是被回敬了吧,连家里人都没注意过的旧伤,确实残留在那里——间桐点了点头:“前几年的事了,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冬木的冬天,很冷。“

从那之后,不知是否是因为在意,间桐觉得与卫宫家的巧遇多了起来。
比如在商店街碰上跟邻居家政妇一起采购的小小主夫;又或者因为作息混乱,在快餐店凑合一顿时跟大吃汉堡的前刑事面面相觑;被侄子缠着拖去游乐场,看到了戴着吉祥物帽子的排队父子;或者是在参拜新年初诣的神社向他们换了两个五元铜板。
这些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场合,只能说卫宫家的两个人也在冬木市普普通通,规规矩矩地生活着。
尽管卫宫切嗣偶尔仍然漂浮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氛,那也是令间桐感觉亲切的部分——在战场上曾经熟悉过的气质,更多时候他看起来只是一个甚至有些迷茫,结果被孩子捡回去的野良猫。
明知他手上的茧不完全来源于竹剑木刀,更多的只能属于某些现代武器,也不可能是一般警察那种义务性训练能形成的,间桐却选择了不去探究他的过去以及现在,甚至成为了卫宫家若即若离的熟人。在偶尔的事件咨询中,他与卫宫切嗣有些像是常年的友人一般,心知肚明但绝口不提。
男人身上有危险的气息,但是没有犯罪者的味道。
前战地记者间桐雁夜对自己的判断有着相当的自信。
被可乐饼的香气所吸引,他停下来随手买了几个。不然当作慰问品带给同僚吧,也是时候去跟他们讨教一下警方的确切消息了。
说起来,似乎遇到那位有了麻烦的言峰神父的几率也变高了啊。偶尔会出现在视线的角落里的高大身影,与其说是与游乐场毫不相配,在正月的神社更是过于异质的存在。如果是说跟神主进行一些交流也就罢了,对方可是认认真真地参拜了一番。还是说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日本这样的肆意妄为的多神信仰,在教义上会不会有冲突呢?
回来不过两三年的青年一边回想着以前是否在新年见过璃正神父,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再度在寒风中迈开脚步。



マジやばくね?
目送间桐离开,男人终于松了口气。无视了养子的抗议,借口想小睡一会,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刚换下的西装和风衣还扔在一边,不及时处理好一定会被发现。士郎现在单独住在洋室,这种状况下便利了许多,但是也不能大意。
切嗣把外套在榻榻米上大致展平,除了使用痕迹以外,还沾着半片枯叶和些许泥土,看来不送洗是不行了。草草卷起来扔在柜子里侧,想了想又还是叹着气,老老实实的扒拉出来挂好。
卧室里禁止抽烟,烟盒也丢在了客厅,他只能挠挠头,对着显示器里缓缓闪现的开机画面发呆。
被问到为什么不觉得意外的时候,切嗣其实已经冒出了冷汗。不同于以善意为基础的对方,他可是把间桐雁夜的老底都查了个遍。青年在局势纷扰的战场上锻炼出了某种堪称敏锐的直觉,加上他又是冬木的名门望族一系,或许连他自己还没完全理清楚的思路里,已经有指向目标的切入口。切嗣不禁回想起自己是否在聊天中透露过什么。
是的,卫宫切嗣不但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而且就在现场。距离教会仅仅十数米的树丛中,他默默地注视着警方的所有行动,也正是他一手“策划”了本次的事件。没有彻底的实施逮捕让他有些失望,但是今晚,自己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就算有人要质问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也能斩钉截铁地回答:那都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卫宫切嗣大学时代就通过了国家高级公务员考试,但是却没有被分配到他梦寐以求的警视厅搜查一课,而是成为了隔壁警察厅那个无人愿意提起的部门一员。莫名其妙地接受了长时间的枪械使用以及表面上完全无关的职业训练,他被派往了欧洲地区,在各个大使馆之间辗转。
既不是使馆武官,甚至不是稍微体面一点的要人警护,拿着伪造的履历以职员身份被雇佣的男人,担任的其实是监视的职位。
——如果有必要的话,恐怕还有暗杀。在最初短暂的频繁调动之后,卫宫切嗣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不是针对海外,而是针对本国官员的间谍活动,从个人立场出发,真是一份让人难受的工作。
然而这完全沉于阴影里的工作却意外地适合他。无论是作为事务官还是监视者,都无可指摘,当然也一次都没有被人察觉过真实身份。“优秀的贵重人才应该相互流动。”背后不知是怎样的大人物在维护这个部门的运转,高频的异动似乎并没有引起各个使馆之间的注意,而与切嗣交接的成员中则时不时还有新面孔。四年里,这个穿着标准的黑西装和长风衣的男人一直安静地穿梭在各个城市的街头。东洋人来说的平均身高与普通英俊的面孔,除了偶然会吸引一些女性的目光,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重点观察。
切嗣不喜欢这份工作,也对高层那些鼓吹“爱国心”的言论毫无兴趣。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的工作切实在让他人受益,这些许的信念和令人尊敬的直属上司支撑着他的运转。
“正义的伙伴”——从以前就怀抱这样说出来会被嘲笑的幼稚愿望,或许也只有这位与他年纪有所差距的女性愿意倾听。尽管是位要求苛刻,表情冷淡的上司,可是同时也有着关切部下的担当与豪快正直的胸怀。
所以当切嗣在提交了某位公使的渎职证据,又一次接到调令的同时,也收到了上司“回老家结婚”的通知,数年里累积的疲劳与失落都瞬间都涌了上来。这个瞬间,即使让他从对面的楼上不透过瞄准器向公使本人缺少毛发的脑袋扣下扳机,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吧。
卫宫切嗣从来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但是这也不是说他注定就生性淡漠热爱孤独。在这样一个夜晚,既然无法干掉警备局长,就只能像大多数的年轻人那样,随便走进一家酒吧买醉了。
之后的事他有些记不清楚——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从心底渴望能够忘记。
在吧台前连续喝了两三杯,想起原则上不可以主动联系的同期们也一个一个失去踪影,自己几次的调职申请都被驳回,从未患过思乡病,也还只是二十代后半的卫宫青年,向一旁从他进入酒吧开始就盯着他看的东洋外表的男人搭讪了。
“绮丽?”
“绮礼,礼仪的礼。”
“真是个趣味很深的发音。”
“卫宫桑也是啊。”
“这边的人基本发不出这个音节。”经常被简化成“凯利”之类过于年幼的名字,也是常有的一种困扰。
毫无障碍的母语交流和酒精的催化,让切嗣与男人迅速地熟络了起来。对方不但是个很有耐心的倾听者,从应答上来看,也对聊天的内容有过相当深入的思考。
不可能把自己的工作暴露出来,只是些日常的牢骚与烦恼,又或者是因为对方巧妙的诱导,切嗣都没想过自己居然可以说出这么多话。估摸着男人大约是哪家的派驻记者或者商社职员,毫无负担的交流可以说是相当的趣味相投,连对书籍和电影的品味都很接近。一直喝到了酒吧快要关门的清晨,两人才一同踏上返回住所的路途。
说是踏上,其实已经是被对方架住的状况了。
“言峰,”完全已经舍弃了敬语,切嗣的清醒程度勉强保持在没有把全身重量依靠在男人身上的程度:“你跟我,怎么说,感觉很相似。”
前公务员在当时从未考虑过自己会一辈子后悔说过这句话,正相反,当到达自己公寓楼下,发现对方在为等早班地铁而困扰的时候,他诚恳地邀请了男人。
“虽然只有一张床,不过好过在地铁站过夜。”
过着自律生活的单身青年,几乎没有什么私物的整洁房间。告诉了对方冰箱里有啤酒,他可以再喝一轮,切嗣就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按照平时的习惯脱下了外套,准备去洗澡。
“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从进入房间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
这是切嗣那时候最后的理性对话,自己的回答到底有什么问题,才会导致那样的后果,无论他几次、几十次的反复回忆每个残留的细节,都没有结论。

当天下午,切嗣是在罕见的宿醉头疼,以及从未体验过的腰腿屁股痛中醒来的。以趴在床上的姿势勉强睁开了双眼,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肌肉,以至于他认为可以起床的姿势最终只是难看地挣扎了一下。随后,身旁伸过的一双手臂让他又再度受到了惊吓。对方好心地帮助他至少翻过了身,同时也让他认识到自己被子之下全裸、并且全身覆盖着各类淤青的事实。
如果可以装作失忆就好了。
如果这是旅馆至少还能选择悄悄溜出去。
现在他只能选择用双手捂住脸,希望自己还没睡醒。
“……抱歉,喝多了。”终于他从指缝里挤出这句话。
“嗯。”对方应道。
“能把那边柜子上的烟盒递给我吗?”
男人把烟盒烟缸和打火机都递了过来,看他手抖着几次才倒出一支烟,干脆也帮他点了火。
背靠在床头,以过于危险平时绝不会采取的姿势一口气抽了大半根,被熟悉的苦涩气味包围,切嗣才再一次开口:“床单换过了啊,谢谢。”
“和毛巾一起放在浴室的篮子里,其他衣服放在沙发上了。”
“嗯,有劳。”
还好对方没有道歉——切嗣尴尬地拼命思考着。先出手的是自己,还是对方?在男人奇怪的询问能否摸一摸他腰背间的旧伤之后,是他先恶作剧般抱了上去,一边还嘟哝着”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兴趣“之类。然后对方的生硬反应,让切嗣安心地说出”怎么样吓到了吧在这自由国度忍不住偶尔也想开开玩笑“地松开手,却在下一秒被拉进怀里。
如果说到这里自己还有几分受害者的样子,那之后滚到了不堪重负的单人床上,引导对方完全生涩的亲吻,以及原本放在床头柜抽屉最底层那一整盒现在却所剩无几的安全套,都说明这是一次双方同意,甚至还有自己主动倾向的合法行为。
“……切嗣……太勉强了……”
“没关系,有润滑剂,进得去……应该……”
——诸如此类的羞耻片段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以至于卫宫青年除了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连人格都要一并质疑起来。
归咎起原因,大概是,酒喝少了吧。
大学时代就独来独往,未曾加入过同学的小团体;就职之后,因为清楚自己工作特殊性,除了必须参加的聚餐和晚宴,也几乎滴酒不沾。在训练时从未醉倒的他,对自己酒量多少有着几分自信,却没想到真的过度摄入了酒精的时候,需要面对的却是比呕吐与撒泼更难接受,26年来未曾暴露的难堪本性。
“嗨凯利,你们日本人都压抑过度了哦,要学会适度放松。”同僚打趣的话语突然回荡在耳边,切嗣现在恨不得立刻点头“您说得太对了我现在就去跟隔壁的美女事务员要个电话!”
当时冷淡的拒绝了对方邀约他参加社交活动的好意,结果就是深刻体验到了发酒疯的形式是化身为色情狂——知晓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切嗣发誓宁愿自己现在正瘫倒在街头被清洁工捡尸。
抽上了第二根烟,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立领衬衫和质地良好的藏青色长裤,褐色的短发之下是一张比自己印象中年轻得多的面容——现在那称得上相当端正的脸上正露出混杂着为难、困惑与担忧的表情,甚至显出了几分稚气。
切嗣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再度闭上双眼。
该不会……酒吧的照明太过昏暗,他又被对方的体格跟谈吐所迷惑……
“不舒服吗?”对方的口气中透着急切的关心:“要不要叫医生……”
“不,不用!”意识到自己近乎惨叫,切嗣干咳了,勉强调整了情绪:“我没事,完全没问题。那个,言峰桑、言峰君……”
“绮礼。”
“……绮礼……君,我有一个问题。”
“嗯。”似乎对这个称呼还并不满意,勉强接受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切嗣酝酿着到底是直接询问对方的年龄身份还是婉转点表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类的敏感话题时,首先表示出抗议的是他的肠胃。
在异常安静的房间里,那串响声显得十分悠长——切嗣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态,只要是露在被子之外的部分大概已经全部泛出了血色。
“不好意思。”把烟按灭在烟缸里,他强作镇定地指了指一旁的衣柜:“能拿件衬衫给我吗?我们先出去吃个饭再谈吧。”
然而挣扎着穿上了衣服几乎已经耗尽了切嗣仅剩的体力,所谓股间违背自然姿态的疼痛和内部的异样感受让他只能端坐在餐桌旁,等待着对方用冰箱里剩下的材料做了顿连下午茶时间都快过了的早午饭。
所幸这顿饭吃得并不艰难,切嗣也知晓了对方目前就读于附近的神学院,没有造成什么过于刺激的犯罪事实。
待到饭吃完,茶喝毕,他借口想要好好休息,劝说依旧担心自己身体状况的对方先回学校,然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包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向使馆请了带薪休假,买好机票手握一纸调令直奔下一个工作地点。

切嗣从未如此感激自己这过于特殊的职场,从欧洲大陆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安定下来之后,就更为努力地埋头于表里两份工作,甚至时不时还会答应同事们的聚餐邀约,只是已经化身为滴酒不沾的过敏人群。
只可惜世事无绝对,尽管已经如此狼狈地落荒而逃,半年之后在使馆主办的亲善晚宴上,他却看到了那个只见过一次,却恨不得封进记忆的铅盒埋入地层千米以下的身影。
“卫宫……切嗣。”
在他看见对方的瞬间,对方当然也捕捉到了他的存在,深不见底的双眼里猛然浮现出欣喜的意味。
几乎无处可退。
切嗣并没有自恋到认为言峰是追着自己而来——虽然他的现在的举动完全会让人误解。水晶灯下,那身藏青色的立领制服和胸前的十字架,向他表明了来者的身份,正是这次邀请的对象之一,圣堂教会的关系者。
“……切嗣。”
“言峰……神父。”
矗立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差不多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体型本身的巨大差别也让切嗣只能仰起了头:“好好地毕业了嘛。”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的笑容竟然带有几分纯真和腼腆:“谢谢。”
啊啊,我对这个年轻的圣职者到底做了些什么……
从心底涌上的负罪感让他回避了言峰的目光,却无法彻底抽身离开。如果换一种相遇的形式,这个与自己在某些地方有着相似气息的青年或许会成为能够来往多年的友人,切嗣曾经这么考虑。
然而没过几天,收到的那份情报就终结了这份幻想。言峰绮礼并不是单纯的神职人员,也有可能与上级一直在试探追查的秘密结社“代行者”有关。
作为世界最大宗教组织之一的圣堂教会,在其慈爱世人的教义之下,当然也有着巨大的阴影。“代行者”就是其中之一,想必各国的谍报机构也都有所警觉,可惜除了这个名字之外,几乎所有的实际状况都埋藏于黑暗之中。
这或许是个机会。
即使要背上外道与卑劣的名声,切嗣也有着想要一探究竟的决意。原来从言峰身上感受到的,是如同镜面一般对称的同类氛围,我这人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差。表面上是事务官,本质上是搜查员的青年苦笑着想。
遗憾的是,还未轮到他轻举妄动,就被传唤回国——这一次,上面突发奇想地批准了他的调职申请,目的地正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邻居,主旨为金融与智慧犯罪对策的二课。
“在这糟糕的情势下,希望能够活用海外派驻的经验,充分发挥学习背景与才能,也就不枉这次排除万难的异例调动了。”从同期那里得知这是已经离职的女性最后的努力,为了不辜负她的心意,切嗣当然只有全力以赴一个选择。
只是,依照卫宫切嗣至今为止的人生路线,都是注定了有几分悲愿成就,就有几分苦难降临,得失代价这个永恒的天平在他身上显露无疑。三年时间,他不仅让外务省的坏家伙们心惊胆战,连老东家警察厅的高层也被牵扯了进来。就像陈腐老套的民放剧本一样,为了维护住组织的颜面,在有渎职和贪污嫌疑的对象纷纷低调退休雪藏的同时,卫宫警部也最终被流放到了冬木市。
至此,卫宫切嗣这个男人作为“正义的伙伴”的人生,其实就已经宣告终结了。无论自己的愿望如何,实现的却是只能称为空虚的结局。遭遇了冬木罕见的山火引起的大灾难,身心俱疲的他带着从废墟中救出的孩子,接受了藤村老爷子的好意,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
本该如此。
直到早已建立了百年以上的圣堂教会,更换了主礼神父为止。这是他与名为言峰绮礼,可能是“代行者”一员的男人第三次的相遇。
冬木作为最早开国的传统港口城市之一,受到西洋的强烈影响,从建筑风格上也可见一斑。所以市内居民信众颇多,切嗣也不以为意。与神佛无缘的他,也只会在那些大型节日,被邻居拉去教堂凑凑热闹,也就见过神父几次。之前的那位是位他连复杂调查都用不着的纯粹善人,完全没能预料到他的继任者会是这样微妙的人选。
教会有什么动向。这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他却不能无视这个信号。向署里递交了辞职信,卫宫切嗣绝不愿意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敌方面前。打算再度沉入阴影之中的他,却发现这一次没有那么容易。
仅仅几年不见,言峰绮礼变成了与切嗣印象里完全不同的人。虽然只与他见过数面,但切嗣曾经充分收集过对方的情报,也有过直接的交流,对“非代行者”的他可谓有所把握。但是现在,这个莫名二次发育,身高与体格都远超自己的男人,已经摆脱了昔日残存的学生气轮廓,化身为具备高度威压感的恐怖存在。
回过神的时候,言峰已经时不时会出现在切嗣日常的生活里。不光各类是神出鬼没的巧遇,还不知不觉与卫宫家周围的人都打好了关系,以他现在拥有的身份来说,这大概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说切嗣是调动了他手上仅剩的一切资源,在暗处尽全力储备可以作为武器的蛛丝马迹,那么言峰就是光明正大地进行着间歇的骚扰——精神上与肉体上,多半还有性意味上的。
“我虽然既不是僧侣也不是苦修者,但是想必你绝不会忘记,正如我也无法忘记,那个夜晚你对我做了什么。”低沉到能让耳朵麻痹的嗓音和近到呼吸能够碰触的距离,再搭配上那个阴恻恻的笑容,圣职者与威胁等同的提醒萦绕在切嗣心头。
在这种情形下,切嗣坚韧不拔地花费了五年岁月中大部分的空闲时间,终于把各方面收集到的信息和捏造出的证据完美地编织在一起,刻意绕开了冬木署,直接投递到了县警本部。
就算会牵扯到完全不相干的一般人,比如与教会一直关系良好的■■家和■■家,他也绝不会手软。就让言峰那家伙好好见识一下在各种作品里担当反派,泥沼一般的公安和二课的神经质高层锻炼出来的毫无仁义的底力吧。
自己已经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但同时,也拥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
事情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包括刚刚来访的间桐记者,目前看来离完全胜利还有不少要需要好好利用操作的呢。
男人打开了层层加密的文档,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等待着养子吃晚饭的招呼。



言峰绮礼将交叠的双手放在桌面上,背对着审讯室的窗口。钢管主体的椅子高度不太合适,坐着并不舒服。
故意让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并无他人的房间里,两个制服警察刚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下面来的人估计是县警方面的吧。
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笑容,神父喝了一口完全失去了温度的茶水。
来这一手啊,卫宫切嗣,果然是个充满惊喜的男人。

从对方踏入酒吧的第一步,言峰就无法挪开视线。
这个宛如夜色化身的男人,坐在距离自己两个位置的空位上,叫了一杯马丁尼。墨色的头发和漆黑到几乎分辨不出虹膜的双眼,勉强算是称得上体面的西装和长风衣,衬托出作为男性来说有些单薄的线条。然而平稳悠长的呼吸和拿捏着酒杯精准有力的指尖则说明了他受过某些极其正规的训练。
这个人或许有自己在追寻的答案。
言峰绮礼从以前就倍感困惑。自己无法从美丽的事物中受到感动,也无法与他人的感情相通。无论是近乎自虐的八极拳学习还是极端虔诚的苦修,受到外人误解的高度赞扬,从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折磨也毫无意义。他就像是被包覆在透明的蛋壳之中,滑稽而可笑地一味模仿着父亲的姿态,却始终未能向真理前进一步。
现在他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魅力,如同冷酷的利刃切开了躯体,鲜明的疼痛让他微微颤抖起来。不管那是什么,看似平凡的男人身上有着能够刺激他的神经的部分。
所以当微醺的对方向他搭话,他立刻巧妙地用母语作答,这样小小的狡猾行为得到了回报——卫宫切嗣的态度变得亲切了几分。
扮演优秀的聆听者对言峰而言并不困难,没有重点聊天甚至罕见地让他觉得有些愉快。把对方送回住所,怀抱着迷惘和期待的他本想老老实实回宿舍,却出现了令他意外的发现。
那是位置相当罕见的伤痕,左右两道几乎对称地贯穿了背部与侧腹。
学生时代遭遇了严重的事故,最下方的肋骨在手术中拿掉了。男人不以为意的回答,在言峰听来却宛如称颂奇迹的福音。
比常人缺少了两根肋骨——这样的杰作究竟是疯狂的隐喻还是罪恶的预言,言峰并未把它当成偶然的巧合,而是命运般的暗示。那天夜里他究竟多少次亲吻和抚摸了那两道伤痕,恐怕以他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也无法一一计算。
然而两次从他的指缝中流逝,正式就任代行者的言峰绮礼也自然而然地收到了卫宫切嗣的身家报告。渐渐对自己的本性有了认知,他判断正是男人那向肮脏而无聊的事业奉献了全部身心的可悲与空虚,让自己产生了心动的错觉。
尽管对反咬组织的卑劣之犬还有着微薄的兴趣,但是毫不反抗地被丢弃的道具并非言峰关心的对象。即使被召唤到同一个城市,成长得越发扭曲的圣职者心中已经没有名为卫宫切嗣的无聊存在。
为了表示友好与亲善,言峰延续了父亲担当时的习惯,应邀拜访了市警署。在经过“开放、热情、积极应对”的生活安全课时,言峰注意到了某个百无聊赖的身影。胡子拉碴心不在焉的男人,穿着与他完全不相称的藏青色警服,坐在办公桌之后抽着烟发呆。
“係长!说过好多次了!不能在办公区抽烟!“
“嗯——”
“还有,这些要盖章的文件你看了吗?”
“啊?”
“上周就放在这里了!”
“抱歉抱歉,对了我今天家里有点事,要早退。”
“又来?课长,你倒是说一说他啊!”
“没关系没关系,你回去吧,警部大人。”
丢下了气的跺脚的女性同僚和懒得生事,阶级比自己还低的纯属理论上的上司,男人晃晃悠悠地离开座位。
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已经被残破不堪的人偶,连作为玩具的价值都没有。
言峰没有出声,只是为他让开了通道。
“谢。”伴随着含糊的道谢声,对方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了他:“言峰绮礼……”
那个瞬间,明明已经燃烧殆尽的男人身上突然再度散发出令人怀念的气息。那双黯淡的墨色眼睛里,凝聚了绝望、愤怒、不甘与杀意,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让言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好久不见了,卫宫桑,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而对方微微颤抖的双肩,和随后反射性击出却被单手拦下的右拳,也让他满意地提起了唇角,将胸前的十字架送到嘴边亲吻了一下。
——父亲(天上的父)啊,看哪,那是你指给我的羔羊。

换上了一杯新茶,职阶是警部补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言峰神父,感谢您愿意配合调查。”
“这是善良市民的义务。”
面对陈腐的开场白,言峰也用惯常的话语来回复他。自己天生的嗓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有怎样的效果,是神学院最基本的功课了。
代行者的工作在他继任冬木教会的时候就暂告一个段落了。上面的安排和预定目前还不明确,言峰绮礼已经做好了在冬木度过安静而无聊时光的准备。
然而卫宫切嗣却打乱了这一切。
他看着男人交代部下拿来的卷宗,心中不禁期待着。一点一滴、细致而缜密地将对方逼迫到这个地步,他又能将自己的血肉化作怎样精美的圈套,让自己来享受呢?
“今天想询问的事情,您心里清楚吗?”
“为了能够坦诚而友好的合作,让我们更加轻松一点吧,警部补先生。”



将手帕盖在脸上遮挡西晒的阳光,间桐雁夜靠在椅子上一分一秒地争取着短暂的休息时间。
“抱歉抱歉。”经过的同事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的轮脚,连带着他转了小半圈。
有些头晕目眩地坐直身体,青年揉了揉眼睛:“没事。”看清了来人,他有些吃惊:“你怎么回来了,前辈。”
“嗯?大白天的你这是睡昏了吧。”
“不,你不是之前还盯着市警署那边吗?”
“哦哦,你说言峰神父的案子啊,已经放人了。”
“什么?!”间桐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不满72小时啊……”
“似乎对证据有疑问的样子,加上对方可是圣堂教会,别说是任意同行,就算是正式拘留也会让那种超级大牌的有能律师进行保释吧。”
“啊——”
那天回到报社之后,立刻被上司叫去做什么商店街新年大专题,没想到在自己跟甜点进行搏斗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轻而易举的结束了。
“没想到警方对这种恶性事件也准备不足啊……”
“恶性事件?”前辈喝了一半的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你是不是误会啦,间桐。”
“咦?当时又是县警又是便衣……”
“哦,那个不是便衣,是国税的人啦。”
“…………言峰神父到底是因为什么……?“
“据说是偷税。”
“…………”
“不可思议吧,真是个与宗教法人完全无关的罪名。据说县警方面收到了极其丰富翔实难以无视的资料,最终才决定冒险进行搜查,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间桐记者愣了一会,突然问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前辈,你知道藤村组的顾问卫宫切嗣吗?”
“哦,知道啊,‘魔术师杀手’嘛。”同事点了点头:“部长手里好像还有些他的资料。”
“他左迁到冬木署之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事,对吧。”
“一课?你搞错了,他是二课的人。”
“二课……是……”
“不管是怎样擅长玩弄金钱流向的波上魔术师,都绝对会被他抓住尾巴——这就是那个好笑外号的由来嘛。”
间桐青年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看着桌上写到一半的原稿。“惊喜连连!新年里必须品尝的年糕风味马卡龙!”
“话说你上次买的可乐饼挺好吃的,是哪家店的?报道里有没有写啊?间桐?别死啊间桐!”


深夜的教会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幽静而神圣。穿着惯常的风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越过一排一排整齐的长椅,向高高在上的宣礼台旁边的木门走去。
“兴趣改成闯空门了吗,切嗣。”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慌张地转过身,手中的枪口指向那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神父。
“怎么会……”
“两次被上级背叛的你,应该没有这么天真吧。”言峰提起了嘴角:“这个世界,拥有权力的人总是会比其他人轻松一点。”
“…………”
“而你当然也绝对不会信赖警察,不是吗?”神父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切嗣握枪的右手腕,另外一只则揽住了他那远比成年男性纤细的腰身,宛如社交舞蹈一般把他拉向自己:“所以那些伪造的信息只是个幌子,你计划趁着我被逮捕的时候,来教会寻找真正确凿的证据。”
“……放开。”
“我拒绝。”
切嗣从警察时代开始学习的剑道之流,在言峰具备人体破坏实力的八极拳面前基本算是不堪一击,即使他惯用的爱枪在手,以这个姿势和距离他也无法行动自如。
顺着男人的腰线摩挲着,神父低下头,凑在他的耳边将情话娓娓道来:“如果礼尚往来的话,非法持有和改造枪支,罪可是相当的重啊,你也不想给帮忙的藤村组找麻烦吧。”
“…………”
僵持的手臂垂了下来。
“好孩子,作为奖励,我将会带你参观这所教会的每一个角落,是想从‘藏品’丰富的地下室开始,还是卧室?”
“士郎——在家等我。”
“明天早上我会请人打电话告诉他,你临时回署里参与搜查,想必他也会为此高兴吧。放心吧,新年假期结束之前,你就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他的身边。”
怀中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哦呀?你难道以为这是区区一晚就能补偿的交易吗?”圣职者的声音回荡在大厅:“让我不得不在警察局寂寞的度过生日,利息可是很高的,卫宫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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